公来雪山重,公去雪山轻
诗人子美一生飘无定所。安史之乱后,更是由秦至陇,继而辗转巴楚,最终客死潇湘。期间留下华翰千篇,成就不朽之名。居蜀期间,子美先后三年寓居成都,期间幸赖严维、高适照料,经营草堂颇具气息。唐代以后,诗家多以子美诗体为推崇,故历代不乏修葺者。至于今日,仍不失当日模样。何以知之?子美有诗云:
万里桥南宅,百花潭北庄。层轩皆面水,老树饱经霜。雪岭界天地,锦城曛日黄。惜哉形盛地,回首一茫茫。
甫到此地时,子美难免人生地僻,言语不通,颇受邻里之欺。加之卜宅未完,偶遇风雨,顿时变得狼狈不堪。独不见:
八月秋高风怒号,卷我屋上三重茅。茅飞渡江洒江郊,高者挂罥长林梢,下者飘转沉塘坳。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,忍能对面为盗贼。公然抱茅入竹去,唇焦口燥呼不得,归来倚杖自叹息。
任凭邻里夺其茅草,妻儿冻饿于室,子美却心生奇想: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!风雨不动安如山。世人多以范文正“先忧后乐”为士大夫第一人,而窃以为子美忧国忧民之心,比其范文正有过无不及也。
相处久了,邻居们便也逐渐喜欢上了子美。尤其是喝酒时,这个中原来的老夫子仿佛地道的乡里人一般,毫无违和之感。
舍南舍北皆春水,但见群鸥日日来。花径不曾缘客扫,蓬门今始为君开。盘飧市远无兼味,樽酒家贫只旧醅。肯与邻翁相对饮,隔篱呼取尽馀杯。
最热闹的那一次,是中丞严大人亲自来了。整个社区都被惊动了,原来这个和我们一起吃韭菜、赊土酒的小老头儿有这么大的来头啊!你看:
竹里行厨洗玉盘,花边立马簇金鞍。非关使者征求急,自识将军礼数宽。百年地辟柴门迥,五月江深草阁寒。看弄渔舟移白日,老农何有罄交欢。
世事难料,好景不长。随着严武猝死,子美在蜀中失去依靠,又因为归秦心切,便毅然离开用心经营三年的草堂,一去而不返了。严武去世时,子美有诗悼曰“公来雪山重,公去雪山轻”。区区一介武夫,其实不起如此称赞。倒是子美自己,在蜀地留下数百篇绝世篇章,足以为雪山增辉。